古代安化 茶商是怎样收茶的

发布时间:1970-01-01 08:00:00

山上的茶农开始收茶制茶,山下的茶行也开始上山看茶。

安化的黑茶茶行,最初在敷溪附近的营盘里苞芷园丁家湾一带。后来转移到小淹附近的马家坪和白沙溪口。道光咸丰年间,在边江最盛。到了谌二当家,则在江南,鸦雀坪附近最多。

不是资本雄厚的商人,根本不敢接触这行。

凡是想在这里开茶行的商人,循例要向湖南省财政厅请一个“牙贴”(相当于现代的营业执照),交足规定的帖银,才能营业。贴分五种,每帖缴费100至500元,另交手续费2元。限期五年。每年还要交“牙税”,每帖交10-50元。

交足了帖银牙税,算有了开门营业的资格。若要买卖茶,还需要请领“引票”。引票又分陕引和甘引两种,每张引票150元,可以买茶6000斤。有效期三年。

当时无论是湖南本省本帮、来自陕甘晋的西帮,还是来自广东的广帮,多数都是股东式结构,极少独资经营的。每个茶行的资本要数万元到数十万元,大多拥有巨资。从外地进安化办货一次,前后要两三年才结束。旧货没有脱售,新货又要进仓,压力可想而知。

在所有的帮派里,西帮无疑是最财雄势大的。

大的茶号通常都有自己的买茶司事,民间称呼为“买茶先生”。这天茶商邀请买茶先生去谌二家开堆看样,谌二家媳妇一大早就把家里养到四斤重还正在下蛋的老母鸡杀了炖上,又蒸了咸菜腊肉,炒了丝瓜和青茶,打了一壶酒,只等茶商和看茶先生来吃饭。

买茶先生到了,持一大蒲扇,扇子右上角写着他所代表的西帮茶号“通天泰运”,左上角分两行写了当时茶商专用的“密码”,到了谌二家,先不着急坐下吃饭,将茶叶堆掀开,从里面掏出样茶放在扇面上细细研究,看这是头茶(春茶)还是仔茶(夏茶),烘胚抑或是绿皮蛤蟆,良子(高山茶和本地茶的头茶)的比例是多少。

买茶先生眼睛都是“钩子”。只看茶叶的形状、颜色、重量,就知道是茶叶的出产地和时间。他们被茶农称之为“识货的黄老官”,持公道者,在乡间颇得尊重。

谌二素来以实在著秒。他卖的茶,无一例外都是来自自家高家溪的茶叶,头茶和仔茶也都分开成堆,算是上好的良子。从来不像村里另外一些茶农,会往茶里偷偷加添外路茶(安化以外的茶叶),或者把仔茶掺到头茶里充数。

更有一些茶农,会在茶叶里掺杂其它叶子,譬如枣木叶、金牛花叶、油茶叶、雷辣子叶、榆树叶、水瓜树叶等。这些嫩叶其实本来也是本地人的凉茶茶料,虽然安化山水养水,当时常有人说“宁吃安化草,不吃新化茶”,但这等事情,谌二断然是不会做的。

买茶先生看中了茶,摊开蒲扇,手持朱笔,在扇面数字上涂抹开价。照惯例,当然往低里开。谌二也熟知门路,再三央求抬高茶价,如是经过了“三涂”修改好茶价,立书“水帐”,也即今年成交单。拿了纸包茶样,吃了两杯酒,几口菜,看茶先生领着茶号负责人又赶往下一家。

茶叶卖出去了,谌二一家都开心。谌二爱护茶园,每年只采头茶和仔茶两次,白露茶便不采了,让老茶园休养生息。

卖了茶叶,谌二和媳妇还可以到山下茶行打工制茶。女人负责捡茶梗和筛茶,把茶叶按照要求分为更细的等级,而谌二则继续干蹂工或者焙工。

踩制千两茶的工钱高,且伙食中有肉可吃——当时在茶行打工收入尚算不错,和种茶的辛苦比,也算“白领”。所以有人说“进了茶行,不认得爹娘”,讽刺的就是这些来钱容易的打工者骄矜的习气。但谌二并没有跟人学过,这钱也赚不来。

交茶的时间到了,按照规定,谌二在第一担茶上放小样一包,用纸包妥。里面细茶大约一斤,粗茶大约十斤。

送到茶行之后,收茶人按记录取了买茶先生带回来的茶样,比对谌二交上的茶样,再对每担茶叶分别检查,务求合样。

通天泰运是西帮大号,对茶农虽然严格,却不甚克扣。检查茶叶的时候,谌二站在门口吹风乘凉,见对面本帮一小茶号里争吵不已,又是交茶的纠纷。是小淹的茶农赵家。

茶商指控赵家茶叶与茶样不符,所掺沙石茶梗太多,又“打过地铺”,茶叶颇潮,所以按规定一包茶24斤,却必须“抛湿”1斤,按23斤计价,且在原商定价格上往下打板杀价,并不以商定价格成交。

那赵姓人家谌二也是认得的,人虽然胆小怕事,倒未必是弄虚作假的人。明摆着被无良商号打板压价,也只是在一旁唯唯诺诺不敢作声。

茶样检查过了,便去过秤。道光二年之前,各茶行用的秤大小不一,标准混乱。当时安化县的知事刘冀成专门禀请上级,颁发库秤,铸成铁码24副,分发茶号和民间。每码12斤,茶农包茶每包2码,也就是24斤。每斤外加3钱,作为抛灰散末的重量,永为定例。所有茶农欢呼雀跃,称之为“刘公铁码”,沿用至今。

但是,负责过秤的毕竟是人,又叫做“管楼人”。管楼人收秤茶包时,会根据茶包的潮湿程度,每一包抛秤二三两到一斤,称之为“抛湿”,又或者干脆报数时做手脚“吊秤”,每一包再扣下数两到半斤。更别说找茶农讨要吃茶钱,或者扣下包里一部分茶叶的行径了。这些,都是恶习。

市场混乱的时候茶农的日子亦相当艰难。他们要面对各种各样的杂税苛捐,层层抽拥,茶行打板、短秤、抛湿、抹尾都变成常态,更有茶行打破常规,将约定好的每包茶24斤,归包重量为26斤半,甚至到28斤。计钱时仍按每包计算,却是变相克扣了茶农的钱。更不必说加包、扣包、申包、扣潮、外拥等名目繁多,叫人摸不着头脑的各种费用了。

这种种行径逼得本来老实的茶农也学会了掺沙石、掺外路茶、掺草药、打地铺(让茶吸收湿气增重)等方式,民风受到极大影响。坊间更有“宁可饿死,不进茶行”的民谚,讽刺茶行里的人道德败坏,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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